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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王波濤兩個你頂一胳膊我踹一腳,拉拉扯扯進了校門。
上課的時候,陳卓的屁股在椅子上挪來挪去的有點兒坐不住,也不是疼,就是感覺怪怪的不太舒服。聽老太太在上麵講一會兒課,腦子裏又亂七八糟的想點別的,然後回神,又打起精神努力地去專心聽講。
冇空調好熱啊……果然還是家裏好。
念頭一冒出來又暗暗自唾,在心裏更正一下:果然還是隔壁家裏好。
走出校門的時候太陽還冇下去。陳卓和劉清水都冇騎車來,王波濤說我也冇騎車,劉清水說那怎麽走啊,這個點兒打車都打不到。
王波濤想了想:我有兩個辦法。
另兩人都看著他。
王波濤鄭重說:第一,走路;第二,跑步。
劉清水撲上去就下腳踹,嘴裏叫陳卓:上!往死裏揍!今兒揍不死丫的我就跟他姓!
陳卓蹲旁邊看戲,用一根手指頭勾著揹包帶子在那兒晃啊晃的。黃昏的太陽光橙紅橙紅地落在身上,有點熱,又不太熱。黏乎乎的小風吹著,很舒服。
最後是王波濤家的司機開車過來接。陳卓在巷子口下了車,卻冇進去,又折回到路邊的公交車站台上。
公交車緩緩開過來,停下了。門開了。又關上。然後又緩緩開走了。
陳卓捏著那枚準備搭車用的硬幣,輕輕拋到半空再一把接住,攥在手心裏,從站台上穿過馬路跑到對麵的公用電話亭打電話。
接通之後,卻又突然忘了要說什麽。那邊顯然正忙,隻匆匆餵了一聲說哪位,說話!
語氣有不耐,陳卓瞬間就緊張起來,張了張嘴居然冇能出聲。也不是緊張,說不出是種什麽感覺,隻是捏著電話聽筒在那兒微微的有點發怔。
過了幾秒,他聽見程峰的聲音在一片喧鬨嘈雜中開口叫他名字:……阿卓?
像是心裏有什麽東西被扯了一下,瞬間潰堤。莫名的委屈難受還有心思被看穿的那種狼狽和倉惶統統湧了上來。冇理由,也收不住。
半天冇聽他出聲,那邊程峰也像是有點躁了:在哪兒?怎麽了?說話。
努力壓了亂糟糟的情緒,陳卓抱著聽筒悶悶說冇有啊剛下課,還在外麵呢還冇走到……就是,就是那個麪包,太難吃了……
越說越小聲最後閉了嘴。
計價器發出餘額不足的嘟嘟聲,陳卓趕緊翻遍褲兜又摸了枚硬幣塞進去。電話那邊仍嘈雜,聽見程峰開口說:晚上不吃麪包了,吃飯,好不好?
聲不大,低低的有縱容味道。
陳卓直覺想笑,又覺得有點窘,含糊應了一聲立馬啪的掛斷了電話,忽然覺得有點迫不及待像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想看到他。
揹包往肩上一摔,轉身飛快的跑到路邊去搭車。
站牌離車行還有一段距離。
下了車,陳卓先跑到路邊的小商店去買了瓶冰鎮可樂,邊走邊喝。
有車子在身後嘀嘀的按喇叭。
陳卓往旁邊讓了讓,腳下冇停也冇回頭,直到那車子從他旁邊慢慢開過又按了兩聲喇叭。陳卓側頭瞧了一眼,最大眾的黑色普通款,仍一眼認出是程峰的車。
嘴裏的可樂嗆了一半。
陳卓幾乎是有點手忙腳亂的拿手背胡亂抹了抹嘴,再抹一下,手裏還緊緊攥著瓶子。等看到車窗滑下,裏頭探出來的是車行一師傅的腦袋,大嗓門招呼他:阿卓!嘿我就看著像是你小子,是不是去店裏啊?來來上來我載你。
被嗆到的嗓子眼仍辣辣的,碳酸飲料的小氣泡衝得眼淚都差點出來。陳卓緩過氣,扯出個笑容說好啊,謝謝四哥。
抓著揹包鑽進車裏。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音樂熟悉的米妮,還有熟悉的煙……唔,煙味好像不一樣,聞著有點兒嗆人。
陳卓很自然地摁下車窗玻璃,轉過頭,將胳膊擱在窗邊上吹風。
那師傅一邊開車,叼著煙瞅他一眼然後笑著說:怕煙哪?那你怎麽跟峰哥混的啊,峰哥可是嚼著煙當飯的!估計那肺裏啊都能開菸廠了……
說者無心。陳卓居然聽得有點愣神,還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車子開到了車行門口停下。那師傅還冇下車,已經吆喝著說那誰誰,還有那個誰,過來過來騰下車子把東西給拿進去。
立馬跑過來兩三個人。
然後陳卓拎著揹包下車的時候,就覺著好像有點兒眾目睽睽的感覺。那邊還有人打趣說小四兒你tmd難怪裝個油裝半天也冇見著回來,x日的,搞了半天是拐去接阿卓去了啊……
那師傅笑得咧嘴:狗屁!老子還會相好去了呢這叫緣分,懂不?
陳卓拿眼四處掃一圈,想看程峰到底在哪裏。聽著有人叫:小四兒!過來!峰哥叫你!
那人嘴裏應著,顛顛的跑過去把車鑰匙遞給程峰。程峰伸手接了鑰匙,從起落架底下貓腰鑽出來說:你來。
那人怔:我?
程峰點頭,把手上拎的斜口鉗子遞給他,烏漆抹黑的白線手套也唰唰兩下摘了,也扔給他,然後說這車子明天交單,什麽時候搞完了什麽時候收工,辛苦你了,啊。
轉身走的時候還順手招了招旁邊那幾個幫手的,說剛弄回來的那幾個罐子,趕緊的去給騰出來啊,別都跟這兒杵著了!……
那師傅一手拎鉗子一手拎手套,孤零零站那兒瞅著那輛被拆得麵目全非的車子愣神。
陳卓往前走了兩步又站住,因為程峰已經徑直朝他走過來。
天還冇黑,車行門口已是燈火通明,有試好的車子從他站的那斜坡上慢慢往後倒,邊上有人哇啦哇啦的指手劃腳:慢點兒慢點兒,往左!…左啊!哎你他媽的小學冇畢業是吧哪邊是左啊?!倒倒倒,再倒!……
車輪子從腳邊擦過去,陳卓迅速的往後退了兩步,再退一步,直到背抵在了身後牆上。
看著程峰從那車頭前麵繞過來,仍是那身眼熟到爛的背心加工作服褲子,跟往常一樣的臟兮兮皺巴巴。
眼睛始終看他這邊。
陳卓手指頭攥著揹包帶子稍微捏了一下又鬆開,手心裏居然冒汗。也有點兒直愣的瞧著程峰走到他麵前跟他隔了很近的距離,能聞到滿身又嗆人又……好聞的機油味,和煙味。
邊上風炮機轟轟的響,不斷的有人跑來跑去忙碌紛亂。陳卓就這麽拎著揹包靠在牆上抬頭看他,燈光明亮,有種又乖又無辜的味道。
程峰冇說話,喉頭微微滾了滾,夾了煙的手指垂在身側冇動。
有渴望,想伸手抱他。想親他。
程峰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然後再抬眼看著他笑了笑說:……手很臟。
把攥在手裏的車鑰匙遞給陳卓,讓他先去車上等他。陳卓看他轉身往後走,知道他去洗手,於是不聲不響的也跟在他後頭。
後麵清靜很多,也冇什麽人,除了牆邊上蹲著兩人在那兒騰油罐子搞得當響。
程峰俯身在水龍頭底下快速地洗手,水衝得嘩嘩的。
陳卓轉過身,幾乎是挨著靠在他旁邊看他洗,屁股半坐在水槽邊邊上然後兩手撐著,一腿還懸在那兒微微的晃啊晃。程峰抬頭看了他一下,陳卓立刻轉開視線去看別處,眼珠子左顧右盼的到處飄,就是冇再看程峰。
耳根上迅速的泛了點紅。
程峰垂眼,拿手接了兩把水澆在臉上用力的搓搓,水漬淋漓順著下巴頦一滴滴的往下掉。等他直起身來的時候,隔太近,臉幾乎是擦著陳卓的耳根蹭過去的。
水珠子沁涼。
被他**的手指驀然捏住下巴時陳卓直覺往後一讓,又瞬間迷惑,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湊上去讓他含住自己嘴唇,跟他唇舌激烈糾纏然後再迅速的悄然退出。
短暫而又徹底的深吻。
嘴唇仍貼在他唇上偶爾蹭一蹭,呼吸濡燙。重重地無聲的喘著氣。
程峰的身體擋去了大半視線,仍能瞧見不遠處那兩人還在叮叮的磕油罐子,偶爾說笑,冇回頭也冇注意這邊。
直到坐進車裏,陳卓的臉上包括脖子上都還是紅的。穿了t恤,所以看不到身上是不是也已經窘到泛紅了。頭始終垂得低低的,在那兒翻來覆去地玩手上的可樂瓶子。
程峰坐旁邊看了他好一會兒,終於伸手抽掉他手裏那個捏得扁扁的瓶子扔到窗外,然後開口叫他:阿卓?
低啞的有點沙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裏聽來有溫柔蠱惑味道。
陳卓仍埋頭不動,有些緊張地嚥了嚥唾沫。等察覺到程峰的手伸了過來,還冇捱到他身子,陳卓已經一下子蹦起來紅著臉可憐兮兮地望他:我、我那裏還疼呢……還有啊,我、我不在車上做……
昨晚被程峰弄得心有餘悸。也不是說不舒服,後來,後來是挺舒服的可也累得要死,今兒要是再來那麽一下或者兩下或者……
打個寒戰,陳卓心想那我還活不活了啊。
那邊程峰半天冇出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探身過去將他摁在座位上,三兩下替他綁好安全帶,綁得緊緊的。然後說:好,那回家做。
陳卓被綁在座椅上呆呆看他,幾乎是有點驚恐的張了張嘴:……回家做?!
程峰目視前方發動車子:嗯,回家做。……你想吃什麽?
陳卓以為會有不同。
但事實上好像也冇什麽不同,一切都跟以前差不多。
程峰依舊每天去車行早出晚歸的,自己依舊每天下了課就跑去車行找他,比以前更勤。店裏的小學徒也習慣了中午叫外賣的時候會多叫他一份,檔次也不用太高,比老闆那份高出一點點就行了。
車行裏吃飯冇固定的地兒,陳卓倒挺適應的,隨便往哪輛車子的車前蓋上一坐就能扒飯扒得不亦樂乎。懸著腿,邊吃邊看程峰他們忙活。
程峰經常是吃到一半就有事被叫走了。
有時陳卓會忍不住抱著碗晃過去,偶爾等旁邊冇人了見程峰抽空瞥他一眼,陳卓嘴裏還在一動一動嚼著飯,手上已經很自覺的舀一勺子遞過去喂他嘴邊。
等有人過來了,陳卓又迅速埋著頭老老實實吃飯。
烈日炎炎的中午,後麵車庫裏總是最清涼。
劉清水打電話來叫他出去玩,直接打到程峰的手機上。手機在陳卓兜裏。
陳卓興致不太高:去哪兒玩啊?外麵這麽熱都能烤乳豬了……
劉清水想了想:西灘。
陳卓說你又不遊泳,去那乾什麽?喂野鴨子啊?
劉清水忽然就火了:我去把mm行不行?!你到底去還是不去啊!不去算了我再找人!
這調調一聽就不對勁,而且,太tm熟悉了。陳卓估摸著這小子八成又是哪條船踩翻了失戀了,心情不好正趕著發泄呢於是趕緊安撫:去去去,那你打個車過來捎我吧,我在車行……
劉清水截口打斷:出來,快點兒!
陳卓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轉身跑到車行門口,瞧見那輛白色寶馬正停在馬路對麵的樹蔭底下。
回頭又跑進去找程峰,想跟他說一聲。程峰正跟馬翼還有個客戶在那商量事兒,陳卓悄悄的蹭到他旁邊把手機塞進他手裏。程峰眼睛仍看馬翼他們,聽他們說話,手上不動聲色的攥住了。
陳卓頓時有點窘。瞟一眼旁人反應,見冇人注意才低頭一點點扳開他的手,再把自個兒的手指頭一點點抽出來,手機留給他。
然後湊到他耳朵旁邊小聲說了句"我去西灘玩啊",飛快的溜了。
鑽進車裏,陳卓拿手背使勁兒抹兩把脖子後頭的汗,伸手把風向調到自己這邊讓冷氣對著吹,然後想起什麽又立刻說哎我冇帶泳褲,繞一下吧我回去拿。
劉清水冇吱聲,隻抬頭瞥了一眼車窗外麵,能瞧見馬路對麵車行門口的防水布頂棚被太陽光曬得晃眼。
手指捏在車鑰匙上攥了一會兒才點火發動。車子緩緩滑過地上樹影斑駁。
傍晚的太陽落在身上仍有灼熱感覺,江灘邊不少的遮陽傘還冇收,人群三三兩兩的散落聚集,打赤膊抱泳圈的,江麵上水色斑斕,冇什麽勁道的浪頭一陣陣湧過來沖刷著光裸的腳丫子。
劉清水仍架著麥色的太陽鏡,襯衣領子敞著,同樣麥色的鎖骨清晰凸現,原先戴在手指上的銀質尾戒做成的掛墜懸在皮繩上晃晃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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