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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葉落，冒出騰騰霧氣，霧氣散去，黎念看清眼前的場景。
一個怪物出現在眼前，它的皮膚粗糙，長有無數的錐形突起，突起上有小口，一開一合地收縮著，似乎還在往外分泌粘液。
“惡鬼？”黎念望著眼前一團黑漆漆的怪物，眼神凝重。
它通體發黑，已冇了人樣，唯有一雙眼睛反射著月光，才依稀辨出個人形。
它從灌木叢中躥出來，頭頂還掛著幾枝枯木，但很快就被分泌出來的粘液溶成兩段，落在草地上。
惡鬼是由有意唸的怨魂化成的，一旦怨魂發現活人出現情緒漏洞，便會伺機上身，成了惡鬼。
腕間的籽骨鈴響個不停，黎念轉了轉手腕。
眼前這個惡鬼，已經逃逸了萬年之久，黎念已經很久冇見過與她年紀一般大的怨魂了。
恐怕已經禍害了不少人。
萬年的惡鬼魂魄最難收服，但一旦收服，便可製成最忠誠聽話的傀儡。
看來，她可以新收一隻魂魄了，黎念指節不動聲色地搭上腰側的骨笛。
那惡鬼卻迅速朝身後的阿彪撲去。
“阿彪！速回小院！”黎念雙眼一眯，阿彪隻是個百年傀儡，不過她平時使喚著砍柴用的，在這惡鬼麵前，隻怕是不堪一擊。
黎念掏出身側的骨笛，放置在唇側，輕輕一吹，揚長的笛聲伴著風聲入了惡鬼的耳朵。
頃刻間，惡鬼撲向阿彪的動作頓住，以一種詭異的扭曲的姿勢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它的耳朵已退化，冇了耳廓，隻剩下兩個孔在兩側，骨笛的作用隻能維持一時半會。
黎念腳下輕點，瞬移到了它麵前，隔開它與阿彪。
惡鬼與黎唸對視，它撲下來的動作頓住，有要轉身的趨勢。
黎念眉尾一壓。
它想跑。
她長袖展開，猛地將手中的骨笛甩了出去。
細長的笛子橫空打了幾個轉，徑直劃破怪物的脖頸。
骨笛由萬年屍體的長骨所製，是黎念特有的捉鬼利器。
師祖傳下來的寶貝，比她年紀都大。
當年師祖煉製骨笛時，給長骨通體抹上了骨灰，此骨灰非尋常骨灰，是以天上的神仙煉製的真火灼燒成百上千的屍體得來的。
凡為惡鬼，皆不可觸。牴觸者，烈火焚燒。
刹那間，惡鬼脖頸被骨笛輕而易舉地劃開，劈裡啪啦的火星子由斷口冒出，充斥著濃煙，粘液被蒸發，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魚腐爛的腥臭味。
惡鬼頭身分離，頭顱咕嚕滾落在地，四肢還在詭異地扭曲，粘液抑製不住地大量分泌，帶著濃煙落在地上。
是死前最後抵抗的保護機製，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
怨魂掌控人的意誌，軀體即為惡鬼。
怨魂實體大多為一團虛無，悄然之間侵入人體，遍佈全身，以操縱四肢行動。
脖頸是人最脆弱之處，尤其是後脖，故惡鬼最脆弱處亦是脖頸之處，□□被割裂開時，怨魂也在一瞬間被分開，它來不及聚集之時，便是收服之時。
黎念迅速取下腰間懸掛的骨粒，咬破指尖。
指尖溢位血滴，她將血滴抹在骨粒的開口處，迅速扔向怪物。
骨粒瞬間發出紅光，在光的照射下，怨鬼迅速聚集於被割裂開的脖頸處，化無形為有形。
頃刻之間，怨鬼被濃縮成一團，被光吸收入骨粒。
紅光消失，骨粒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被斬殺的惡鬼化為泥融入土地。
周圍瞬間暗了下來，迴歸寂靜。
黎念等雙眼適應黑暗，方纔抬腳走近撿起骨粒。
吹了吹落在上麵的泥土，細心地收回腰間。
骨粒是她從腐爛的屍體上取下來煉化而成的，沾上她的血後便可吸收怨魂。
黎念朝四周望去，方纔砍下的樹乾還安靜地躺在地上。
忘記叫阿彪把這帶回去了。
黎念微微歎氣，轉了轉手腕。
現在已是深夜，當冇有人會看見。
黎念指尖微抬，身後的一堆木頭懸浮起來，跟在了她身後。
若是尋常百姓見了，隻怕是該說自己見鬼了。
“大人回來啦！”隔著老遠，黎念便能聽見院中稚嫩的聲音。
“哐當”幾聲，木頭落地。
院門被推開，一個紮著兩個小辮的姑娘跑了出來，“彪叔，乾活了！”
黎念與出來的兩人對視上，微微頷首。
“大人，彪叔說您遇見惡鬼了，可還順利？”
“嗯，”
說話的姑娘喚作小粉紅。
黎念正想邁步走入院門，腰間香囊內的骨粒卻從袋口中飛出。
黎念眼疾手快，抬手將骨粒攥在手心。
她疑惑地朝著骨粒飛出的方向望去。
被落葉掩蓋半身的男人映入眼簾。
此時天邊漸漸露出魚肚白，晨光透過樹葉落在男人身上，將他身上的血跡照得一清二楚。
下頜的紅色血跡已經乾涸。
受傷了，且快冇氣了。
黎念隻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這怨魂被困在骨粒中竟都能感受到那個男人身上的怨氣？他對怨魂的吸引力居然這麼大。
“大人，那人昨夜便倒在咱們屋前了，”小粉紅指著樹下的男人。
“嗯，不必管他，”黎念抬腳邁入門內。
她一向不會插手人間的生死規律。
小粉紅習慣地點點頭，大人也早叮囑過他們不要多管閒事。
入了深秋，夜裡愈發地涼了，謝殷眼皮微動，五指想要用力抓住泥土撐地站起，卻渾身無力。
兩瞼之間，微微看到點光亮，是一抹掠過的白色。
“過會便會有人來，昨日的靈柩可做好了？”
“大人，早就做好了，我乾事，你放心，”阿彪拍了拍肩膀。
窗板微微搖晃，發出吱呀的響聲，“阿彪，你先出去吧，”
“好嘞，”
門被帶上的瞬間，窗板鬆開些縫隙，外麵搖晃的風骨鈴幻化出一抹纖細的浮光，落在窗邊的桌子上。
是阿妹來信了。
黎念指尖撚起信的一角，如往常一般，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遝近日死者卷軸，壓在最下麵的，是阿妹的家信。
“阿姊，今日是你到人間的第一萬年，我好想你呀，”
黎念嘴角不自覺勾起。
“殿內的事物繁瑣，原來當十殿閻王的滋味也不過如此，算不得威風，真想與你一同雲遊四海，等我過幾日偷溜去人間，我有好多話想同你說呢……”
信戛然而止，甚至最後的落筆處的墨水暈開，像是寫信之人中途被人打斷了一般，大抵又是在職摸魚給她寫信。
妹妹還是這般可愛。
黎念無奈，妹妹兩百年前便繼承了她的位置，與當時的她一樣，對一切都充滿好奇，但好奇熱情過後便是無儘的無聊。
不過，若不是妹妹提起，她險些忘了她被懲罰下凡已過一萬年。
黎念目光落在手心的死者卷軸上，來回翻看了一下。
【沈褚，三十又八，天和三十年，八月初五，亥時，溺亡，】
【無名，天和三十年，八月初五，亥時，窒息而亡，】
看來是個有身孕之人......
黎念疑惑的目光望向窗外。
不過為何……冇有外麵那個年輕男人的卷軸，他居然能撐這般久？
分明方纔經過他時，幾乎感受不到什麼氣息。
黎念壓下心底的疑惑，轉了轉腕間的籽骨鈴，從木屜裡抽出一條紅色髮帶，挽起肩後的長髮。
紅色條帶慵懶地飄在身後，下一瞬，黎念消失在屋內。
常河邊，一具女屍被打撈起，黎念看見驚恐地跌坐在地的女人，是已經脫離身體的魂魄。
“沈褚，”黎念喚了一聲
“是你冇錯吧，”
女人的魂魄回頭，“你能看見我？”
“跟我走吧，”
魂魄亦步亦趨地跟在自己身後，卻頓在了屋前，她目光凝在了樹下的男人身上。
“懷盛！”女人眼睛瞪直，語氣裡帶著一絲尖銳，有些刺耳。
懷盛怎麼在這？
女人的魂魄一下衝向奄奄一息的男人，緊接著，她雙手交疊，伸直手肘，作勢便要朝男人的脖頸掐去。
卻撲了個空，虛無的雙手穿過男人的身軀。
“你摸不到他的，”黎念微微皺眉。
“我認識他，無常大人，他是我兒子，我死了，他，他得跟我一起，”沈褚胡亂摸著，卻什麼也摸不到。
黎念板起臉來，指尖微動，紅線纏在魂魄的身上，她的魂魄被強製起身。
“錯過了時辰，怕是投不到好人家了，”黎念腳步不停，紅線控著她的魂魄朝屋內走。
但餘光卻落向趴在地上的男人。
他頭微側，鬢前的長髮落在頰上，沾了血，血跡已經乾涸結塊，髮絲分明。
狼狽十足卻能看得出生得極絕。
鼻梁高挺似聳立的雪山，雙眸緊閉，隱隱可見長睫上的晨霧，像是委屈時雙眸泛起的霧氣。
有點可憐。
黎念移開目光不再看。
四周平靜，謝殷隻感受到一股風拂過，像是什麼薄紗輕輕擦過了他的肩膀，帶著一股清冷的茶香。
茶水屋內，青綠色的杯盞被推到女人麵前，“喝下吧，”
女人盯著麵前的杯盞，茶沫浮在液麪上旋轉，“這是什麼？”
“能讓你忘卻此生記憶的茶水，”黎念薄唇輕啟。
“無常大人，我冤枉啊，我被丟進河裡，我恨他們……我不想喝，非要死的話……我，我要我兒子同我一起……”女人趴在桌上開始嚎啕大哭。
“若是不喝，你將永遠記住這些仇恨，”黎念唇抿緊了幾分，將茶杯又往她麵前推了幾分。
“他們，自有人懲罰。”
女人止住了哭聲，沉默著喝下了茶水。
黎念將目光投向窗外，鎖鬼囊間的骨粒在囊裡亂竄，一直想要向著那個方向飛去。
它好像……很喜歡那個男人。
怨魂自己選擇的宿主，往往最適配。
黎念支起窗楞，勾了一下食指，“阿彪，把他搬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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