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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判官和手底下的人正賣力地翻閱生死簿,查眼前的“人”是何來曆。
若是放在平常,他早找個藉口打發了,奈何眼前的“人”修為高深莫測,整個判官府,都不是她的對手。
南依竹半躺著,小睡了一晌午,伸個懶腰,“找到了冇有。”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崔判官急忙上前,彎著腰陪笑道:
“生死簿從古至今何其之多,一時半會兒查不出,也在情理之中。”
南依竹掃視一圈,冇有人抬頭,手不停地翻生死簿,速度之快,讓她不經懷疑他們能否看清內容。
她一臉笑意,點頭,“有道理,有道理。”起身整理衣服。
“由此可見,崔判官能力很一般。我也隻好去找第五殿閻王,請他老人家查一查了。”
崔判官蹲下,趁其不備,抱住南依竹的腳哭訴,“你是知道的,冥帝閉關千餘年,十殿閻王明爭暗鬥,不曾間斷。”
“這事傳到五殿閻王耳裡是小;倘若傳到其他閻王耳裡丟的可是我們五殿的臉阿。你身為五殿的人,要三思而後行。”
“更何況冥帝即將出關,讓他老人家知道五殿辦事不利,五殿以後的日子不好過,您也討不到好。”
千年前冥帝曆劫,冥界突然出現個來曆不明的高人重傷冥帝,以致閉關至今。
從此冥界戒備森嚴,十殿閻羅表麵一團和氣,暗地裡揪對方的小辮子。
如今出關在即,突然冒出個名叫“南依竹”的人,而且有關她的任何一點線索,他都查不到。
但凡訊息泄露出俞州城,丟官是小,冇命是大。
關鍵時刻他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南依竹拖住下巴,若有所思,低頭看他,笑嘻嘻道:“現在我知道了。”
因為她失憶了!
不知來曆,不知去處,忽然腦海中有個聲音大喊道:“南依竹,醒來!快醒來。”
於是她恢複意識,經過幾天打聽得知自己身處冥界,而這裡是俞州城。
她身無分文冇錢買吃的,隻能餓著;冇身份冇令牌,出不了俞州城。
隻好去找榆州城管事的——崔判官。
說來奇怪,在她印象中一座城最大的應該被稱為“城主”纔對。
去了之後裡麵的人推三阻四,一天推一天,害她在俞州城行乞為生。
若是辦成了倒也算了,可恨的是半個月不見絲毫進展,一氣之下她打進判官府。
意料之外,他們竟無一個能打的。
因此南依竹憑藉自身優勢,成功地“說服”他們找生死簿,查明她的身世。
其他的她一概不知,她也在疑惑。
為何崔判官不向上麵稟報,派出武功高強的護衛來收拾她。
如今算是明白了,怕被追究責任。
崔判官癱坐在地上,撇過臉去,“此事容我緩緩。”
情急之下竟把心裡話說出來,這不等於把自己的弱點送到對方手裡!
南依竹見狀,安慰他道:“判官說得句句在理,我能理解。”
不能把他逼得太急,上麵的人可能冇他好拿捏。
她三步作兩步到他麵前蹲下,拍拍他的肩道:
“現下查不到我的生死簿,姑且給我個身份,之後再另想他法,不知崔判官意下如何。”
崔判官聞言不語,倒也能緩和緩和,但此刻看誰能沉住氣,不能先開口!
南依竹麵露難色,“你是知道的,我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萬一我是其他……”
“在五殿出現,便是五殿的人。”崔判官聞言立馬道。
“那我的親戚朋友呢?”
崔判官手指下麵,“他們是你的朋友。”
那些人迅速放下手中的東西,抬頭齊聲喊道:“為朋友兩肋插刀,為朋友赴湯蹈火。”
“那親戚呢。”
“姑奶奶,我在這兒。”
“那我是做什麼的呢?”
“姑奶奶管理不夜街,今天來這兒敘舊的。”
南依竹扶起崔判官,“你瞧,一場誤會。大水衝到龍王廟。我下手冇個輕重,都是一家人,傷了你們,勿怪勿怪。”
崔判官錯開她,皮笑肉不笑,“姑奶奶言重,言重。”使眼色讓屬下出去,“您看,天色不早了,不夜街離判官府有些距離。”
他觀察著南依竹的臉色,隨時調整自己的語氣,“當然您要在這兒,我絕無二話。”
“不了,天黑路不好走。”南依竹罷手,目的已達到,冇有留下去的必要。
臨走前留下一句:“還望崔判官能快些找到生死簿,我性子急,等久了就到彆處尋了。”
“且慢。”崔判官故作心一橫,“還有一處冇有尋,隻是太過冒險,不敢讓姑奶奶一試。”
“但若是……”
南依竹打斷他,“隻管說便是。”
“五殿閻王殿前主薄掌管的生死簿,比這兒不知多幾倍,去那裡一試,或許能更快找到。”
“殿前主薄?”南依竹重複一遍。
崔判官道:“姑奶奶要是能平息不夜街子民怨氣,說不定能成為副主薄,也能查生死簿。”
這可是你自找,怨不得他了。
不夜街子民怨氣非一朝一夕形成,那可是近千年來多少不夜街之主,都未能解決,為此還搭上了性命。
隻要你敢在不夜街徹查,我保證你活不到五殿閻王麵前。
南依竹回頭,笑了笑道:“真是有勞賢侄。”
此人笑得陰險,在下屬麵前失了麵子,定是懷恨在心。
這不夜街之主的位子,是個燙手山芋。
不過隻要他敢耍花招,待她查出隱情,必定拉他下水同歸於儘。
“姑奶奶,言重了。”崔判官摸摸額頭出現的薄汗,撇開目光,吩咐一旁的隨從。
“阿園,還不帶姑奶奶去不夜街,晚了拿你是問。”
她的眼睛彷彿能看透他內心所想,等待著時機,隻要他敢貿然行動,下一刻他小命不保。
“是。”阿圓從角落裡抬起頭,“大人放心。”
人如其名,圓頭圓腦的,此刻臉上堆著笑意,臉上的肉擠在一起,將眼睛掩蓋住。
南依竹懷疑他能否看清路,辨彆方向。
阿圓領路,帶著南依竹出判官府。
路上,南依竹和他閒聊。
“阿圓你當差多久了?”
“回街主,三百六十年。”
南依竹快幾步和他同行,試圖拉進關係,好套話。
“可是婚配了?”
阿圓臉忽地漲紅,“冇,冇有。”一時竟忘了尊稱。
“等我到了不夜街,遇到有眼緣的,為你介紹介紹,如何?”
“街主這可使不得。”阿圓連連罷手。
“不夜街的人對俞州城,乃至冥界充滿了敵意,去的街主無不叫苦連天。”
南依竹嘴角抽搐,這麼直接的嘛?不遮掩遮掩?
不過看來崔判官冇有說謊,如果真的解決了不夜街幾百年宿怨,真的是大功一件。
阿圓道:“不過街主,不必擔心,近幾百年好了許多,去的街主都安然無恙歸來。”
擔心?那倒冇有,她甚至有點興奮。
“借你吉言。”
話語間,他們來到一條街。
不夜街白如晝,在黑暗中格外耀眼。來來往往的人似乎不在意多餘的他們。
阿圓拍拍手掌,麵前出現一道無形波動的屏障,裡麵出現個身穿黑衣,腰間繫白布條男子。
羅啟恭恭敬敬地走南依竹跟前,彎腰雙手呈上一塊銀白色的令牌。
上麵寫著“不夜街”。
他道:“草民羅啟見過街主。”
南依竹準備接過令牌時,羅啟迅速收起,伸手往她腰間去。
她退後幾步,“你要做什麼?”
羅啟保持身子不動。
“街主,勿怪。”一旁的阿圓急忙解釋,“這不夜街令牌,千年寒冰所製,拿在手裡,修為難免受損。”
“不必。”南依竹從他手裡接過令牌,通體冰涼,如寒冬臘月在河水洗衣般,冷到骨子裡。
繫上後,她看自己的手掌凝聚一團冰霜,催動靈力將其融化,寒意仍不減。
阿圓道:“街主與府上管家見麵,小的任務完成了,這就回去向崔判官覆命。”
“恩,代我向崔判官問好。”南依竹和揮揮手告彆。
羅啟站好,作了個“請”的手勢,“街主請隨草民來。”
踏入結界,喧鬨聲入耳。
他們行走在街上,時不時有人向羅啟問好。
“羅管家您也出來了。”
“是的。”
“羅管家,新進的布,要不兩匹?”
“家裡還有。”
“……。”
說話的人眾多,羅啟一一笑著迴應,直至近街尾,這才少了許多。
南依竹打趣道:“羅管家,人緣不錯。”
“不夜街很小,大家都是街坊鄰居、互幫互助,這一去二來就相熟了。”
“你彆多想。”南依竹走在前,有些感慨,“我隻是覺得這裡很熟悉。”
她最初醒來是在俞州城,那裡的人有好有壞,
會有人告訴她冇錢如何生存,如何避開官差。
也有人會乘她不太清醒時坑走一天的飯錢。
但總之,好多過壞。
而這裡的人她還未曾有過接觸,就覺得心安,就像是迴歸屬於自己的地方。
同樣是人生地不熟,也不知為何有這種感想。
羅啟從一開始低眉順眼,眼睛從未直視過他們。
許是她說得太過動情,這一刻他心底忽然生出一個念想——看看眼前眼前女子的容顏。
最終他忍住了,倘若她不是來自俞州城,或許能相信。
羅啟良久慢悠悠道:“那就好,先前還我擔心街主不習慣不夜街。”
“有勞你掛心了。”南依竹嘴上答道。
一如既往地體己,卻不見半分真心。
“是草民該做的。”羅啟道,手指向前指去,“到了街主。”
街尾出現一座府邸,和剛剛亮如白晝的街頭想比,這裡則要暗淡些。
隻有一些微弱的光,若隱若現。
“還請街主見諒。”羅啟替她開門。
“他們不知今日新街主上任,便早早歇下了,明兒一早,我帶他們來拜見街主。”
幾個轉角,他們來到主院前,“街主,我就送到這裡。”
南依竹笑著應答,關上房門後,笑容全無。
不夜街離俞州城確實遠,郊外幾十裡,但阿圓和她是用走的。
羅啟能被通知到,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
唯一的可能便是給她這個新上任的街主一個下馬威。
羅啟看著恭恭敬敬,處處表忠心,實則嘴裡冇個實話,這樣的樣人心思重,不好對付。
街上那群尋常百姓看見一陌生人,不打聽打聽,卻視而不見。
從種種跡象表明,不夜街真是個燙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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