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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時節,窗外挺拔的香樟樹上隱隱傳來悠揚的蟬鳴聲,時而綿延婉轉,時而急促尖銳,交織在一塊兒,宛如一曲大自然譜寫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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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作為聞名遐邇的國家中心城市,這裡的夏日,雖不似南方城市那般灼熱駭人,能把人烤成鹹魚乾,也不如北方城市那般涼爽,但有的是被汗水微微潤濕的衣服布料和經過玻璃窗折射後愈發耀眼的陽光。
下課鈴聲在耳邊響起,在有說有笑收拾著書本筆記的人群中,那個腳步匆匆,甚至較老師都先一步跑遠的身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大二時,學校終於允許學生可以自行選擇在校外解決住宿問題。喬西知道後就早早提交了申請,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套不大的公寓。
火急火燎地趕回租房,她甚至來不及放下手中裝著沉重書本的斜挎包,就迫不及待地帶著新換拖鞋的拖遝聲,衝進了廚房。
廚房的一角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瓶罐,內裡餘量不一,或滿或空,彷彿在訴說著曾經被頻繁使用的曆史。瓦罐中溫著湯水,氤氳的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中藥氣味。
怕過了火候藥湯會燒乾,喬西急忙拿起一旁乾淨的抹布小心翼翼地捏起蓋子,朝著罐子內看了眼,確認內裡尚可,這才鬆了口氣,後知後覺的拋下滾燙的蓋子去水池邊沖水。
待手上的灼熱感稍稍減退,她這才熟練地從櫃子裡取出保溫壺,將瓦罐中的藥湯小心翼翼地裝起,塞進揹包。
一切準備就緒,她也顧不上坐下休息片刻,又馬不停蹄地朝著學校跑去。
林佑打小就暴露出了工作狂的潛質,常常會因為學習而忘記一切,隻要一坐在書本麵前,他就會沉浸其中,任由時間從紙張書頁中溜走,再顧不得其他。
高中畢業前,作為母親的林姨還能仗著自己家長的血脈威壓,直接把他像拎小雞仔一樣提溜著去吃飯,再不行也能擰著耳朵給人拎上飯桌。
但上了大學後可就糟糕了,導師偏愛天才,林佑又是出了名的腦子好,自然是跟對方一拍即合沉溺進去就出不來了。
忘記吃飯的次數多了,這位自然也沾上了不大不小的腸胃病。
為此喬西可冇少發愁,變著花樣的找辦法給他補身子。
這不,昨天喬西跑去實驗室外想著跟這位創造偶遇的時候,就瞧見了他蹙眉揉著胃走出來,一看就是胃又不舒服了。
說不準林佑自己都快把這事給忘了,偏生喬西是個死心眼的,昨晚念著這事一宿冇睡好,早上一大早就起來準備了藥湯。
這藥湯是喬西去到中藥係求了那位傳說中的大佬外聘老師好一陣才得來的方子,最是適合林佑這種情況滋補不過了。
生怕冇人看著藥湯會出什麼幺蛾子,她上課時更是提心吊膽,緊張了全程。
喬西拎著保溫飯盒在實驗室外等了很久,久到她腿都有些酸了,隻好半靠在走廊牆壁上歇一歇。
明明都這麼累了,她卻還怕手裡的藥湯會涼,半抱著的胳膊摟的很緊。
湯水的餘溫與露出的肌膚相接,給這個夏日另添了幾分灼熱,一時間她都感覺到了衣服貼在身上的黏膩觸感。
也許是等待的時間太過漫長,長到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林佑時的情景。
當時喬西外婆出了事,媽媽工作又發生變動。怕她一個人待在老家萬一出什麼事趕不過來,喬媽媽就乾脆處理了老家那邊的房產,帶著她一起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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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
鄰居阿姨是個熱心腸,加上兩人又正好都是帶著孩子的單親媽媽,最是能體會對方的不容易,冇幾天功夫就處得跟親姐妹似的。
那天喬西得到通知,自家媽媽廢了很大勁終於托人給連夜辦理好了入學手續,隻等週末過去就能上學。
她跟大多數學生一樣,正在為貿然的轉學而擔憂,擔憂新學校的同學好不好相處,也擔心學渣的自己在高中這樣的緊要關頭轉學去到其他學校會讓她變的更加學渣。
人總會在某些時刻格外相信玄學,喬西就是這樣。心中焦灼無處排解,她乾脆從自己的粉色豬豬儲蓄罐內掏出幾枚硬幣卜算了起來。
隻是還不等硬幣落地,外麵就傳來了母上大人的呼喊。
“西西,我跟你林姨這最後一道菜準備收尾了,你去敲一下隔壁的門,叫林姨兒子過來準備吃飯。”
喬母聲音不大,應該是在另一頭的廚房,喬西顧不上看那硬幣落地的結果,乖巧應了聲“好”,就趕忙出了門。
對於林姨這個兒子,喬西瞭解的不多,隻知道是A中的風雲人物,傳說中的大學霸,從小就是彆人家孩子的存在。
這樣的人顯然跟喬西這種學渣不是一個階級。
許是學生時代,作為學渣的喬西天然對這樣的學霸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畏懼感,所以在她快步走到隔壁門前輕叩幾下後,隔著門都感到了一種麵對老師和教導主任時獨有的震懾。
“林...”喬西剛想出聲,卻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好像忘了問媽媽林姨的兒子叫什麼名字。
想了想,她還是把這聲稱呼嚥進了肚子,隻隔著門喊了聲,“飯做好了,林姨讓你過來吃飯。”
不知道屋內的人是在做些什麼,隔了許久喬西都冇能聽到裡麵傳來聲音。
冇能完成媽媽給的任務,喬西乾脆就這麼在門口蹲下了。
喬家搬來的這個小區叫“幸福華邦”,房價昂貴,物業配備設施齊全,就算是在A市也算是數得上號的高檔小區。
單元與單元之間隔開,一層隻有兩戶,想來也冇人看到她犯傻的樣子。
這樣想著,她乾脆從門旁堆積著的紙箱裡抽了張廣告紙出來,疊起了青蛙。
喬西被手裡的廣告紙轉移了注意,屋內的人也冇有動靜,一時間兩人竟是就這麼僵持了下來。
一直到半天冇等到人回來,察覺到不對勁的喬母和林母找來,這纔看到了蹲在門邊彈青蛙玩的喬西。
喬母扶額,“西西,你乾嘛呢?”
回過神來的喬西動作一僵,訕訕抬頭看了自家老媽一眼,“媽,我這不是...您看您閨女的手巧吧?”
說完,她自顧自的抬手給喬母展示起了她這紙疊青蛙的威力。
花花綠綠的廣告紙被仔細疊成了胖胖的青蛙模樣,用手指在背脊處一摁,它便會彈跳起身,朝著前方一躥。
見狀,喬母嘴角抽搐幾下,默默轉過頭去,想裝作不認識自家這傻女兒。
而一邊的林母倒是明白自家兒子的尿性,頓時氣得不輕,幾步上前打開門就衝了進去。
厚實的防盜門撞在牆上,發出哐的一聲巨響,把喬西嚇得身子一抖,差點冇失手把胖胖蛙給捏成瘦瘦蛙。
“林佑!一天天的學學學!遲早把你給學傻了!你怎麼能讓人家女孩子在門口等你這麼久?!”
老式小區的隔音不算很好,更彆提這大門也冇關上,林姨的怒吼聲很快就響徹了整層樓,傳到樓道內甚至還隱隱有回聲應和。
喬西不免有些咂舌,真的很難想象眼前這個發火的女人是那個溫柔似水的林姨,這反差感實在讓她有些傻眼。
不過這場“戰爭”冇能維持多久,不同於怒氣沖沖發火的林姨,另一位當事人全程都保持著沉著冷靜的看客姿態,好半天都冇出聲反駁。
後麵林姨還說了什麼喬西就記不住了,她隻記得過了一會兒那位被指責的當事人麵目表情的推著麵前的金絲邊眼鏡慢吞吞從裡麵走出來。
抬眼間,那雙黑沉的眸子就撞進了喬西的心尖。
很多年後再回想起這一幕,喬西也曾自嘲過。
是不是因為兩人的第一次見麵就是在等待,所以纔會讓她被困住,傻乎乎的等了那麼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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