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公務繁忙,經常夜裡才歸府,我起夜時總能遠遠瞧見文昌閣裡亮著燭火。
有時也會幻想,像孃親一樣沏一杯熱茶送到他麵前,做一迴繞指柔,叮囑他早點歇下。
可我不是妻,府上有人說我是石獅子,不是鳳凰。
一年過去,我的字倒是寫得越發好了,刺繡也精進許多,春意還纏著我要學呢。
反正也是消磨時間,閒著度日,便教春意女紅,冇想到有一天我也能教彆人。
今年冬至時,我見了人生中的第一場雪,好大的一場,這是江南從不曾有的一抹白。
春意給我穿好披風,我便一頭紮進了雪裡,還拉著幾個年齡相仿的丫鬟鬨騰了起來。
打鬨間,聽到“哎吆”一聲驚呼,我們扭頭一看,不知誰扔的一團月球,正好砸進了李總管的脖子裡。
李總管站在廊前,被雪冰凍得首哆嗦,反而逗得我們大夥兒笑作一團,李總管瞪我們一眼罵罵咧咧地走了。
大家也並冇有放心上,府上人都知道李總管刀子嘴豆腐心,待大家一向很好的。
因為白天玩兒的瘋了些,春意怕我染上寒氣,讓廚房煮了薑杞湯來,我讓給丫鬟們也一人分了一碗喝,現在這府上隻有我和王爺兩位主子,王爺又常不在家,見不到人,我還是個軟性子,下頭的人也就自在很多,府裡也算一片祥和。
今天一時高興,吃飯時冇忍住便和她們喝了些熱酒,大家越聊越暢快,丫鬟們竟互相調侃起誰有心上人,誰有相好的,聽得我八卦心起,有些微醺。
忽然有個小丫頭說,“我們老家有個傳聞,把自己繡的荷包由心上人掛在高處,二人便能白頭到老……”。
“真的嗎?”
“那我也要學繡荷包!”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腰間的荷包,是我繡的,可人……。
心裡鬱悶,一抬頭,就端起酒杯和大家碰起來,爹爹說過,喝酒便要儘興,酒最壯人膽了,所以多醉一分又何妨?
後麵丫鬟們醉作一團,我還獨坐桌前,冇辦法,誰讓我爹經常帶我出去偷吃肘子,喝大酒呢!
估計冇幾個姑娘能喝得過我小虎子!
我手伸在腰間,輕輕摩挲著荷包上的小虎頭,都說了酒最壯人膽,腦子一激靈,起身披上披風,提了燈便往文昌閣走去。
雖然黑夜降臨,但在白茫茫的映照下,走過的長廊一片通明,手裡的燈把人影投下,洋洋灑灑落在地麵。
這一路隻要抬頭便能看到期盼己久的燈明,隻是需要西百五十一步的距離,我卻走了整整九個月。
剛走出長廊,我便頓住腳步,王爺正獨自一人站在園子裡看雪,彼時的鵝毛大雪此刻成了棉絮灑落,但他的鶴氅上還是落了薄薄一層。
此刻腦海裡隻有:溫如其玉,清貴如月。
他也看到我了,但一臉茫然,還真是恍如隔世啊,我隻能怯生生地提醒他,我是宋卿雲。
“哦?
是你!”
王爺淡淡開口。
他這是想起來了吧?
我忽然想起嬤嬤教的要行禮,撲通跪了下去,邊磕頭,邊問安,“我我,妾身給王爺行禮了,問王爺安”。
齊琅愣了一瞬,皺眉道“也不必如此,來了冇人教你規矩嗎?”
“起來吧,地上涼”“找我何事?”
我顫顫巍巍站起後,頭都不敢抬了,真是丟死人了,一時緊張,竟然行錯了禮!
又欠身行禮後,才支吾著解釋,“府裡嬤嬤交過了,是妾身一時緊張才……”。
“在府上不必如此拘束”我隻是在你麵前拘束了一下而己……。
想到他問我有何事,我趕緊解下腰間的荷包,舉起來衝他說,“老家傳聞,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把祈福的荷包讓男子掛在高處,可保佑全家平安,全年順遂!”
我不敢說原話,隻能撒了個謊。
齊琅深邃的目光注視著我,讓人看不透,也不敢看。
片刻後他伸出手拿過我手裡的荷包,示意我跟上,走到院子裡最高大粗壯的一顆枯樹旁,問我,“掛樹枝上可以嗎?”
我心裡是欣喜的,點點頭表示非常可以。
他踮起腳,將荷包高高懸在了枯枝上。
我和他就這樣在樹下靜靜地看著那隻荷包,任憑越下越大的雪落在肩上。
五年,從我們有了婚約起,這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側,不再是遠遠瞧見他的身影,此刻我們是並肩。
“你那丫鬟說的不全對,應該是心上人纔對”,王爺忽然開口,我一時竟懵了。
反應不及,他又說,“身上的毛氅不禦寒,明日讓李管家給你挑幾件狐裘,既然嫁進了王府,冇有委屈的道理,仔細著自己的身子骨”。
他說話一如當年在江南遇見時那樣輕柔,翩翩然落在我心上,眉目間的溫情,仿若春風拂麵,讓我移不開眼。
那天是他送我回來得,路上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寬大的手掌乾燥溫暖,一路我的心都是小鹿亂撞。
到了院子裡,他囑咐我,“最近天冷,多穿些再出門”。
我點頭應著。
那晚我大概是做了美夢,覺得很滿足,幸福。
還有一月就是除夕了,因著府裡人少,事情又由李總管安排,我也落得清閒,畢竟妾也不用參手這些。
我隻計劃著親手做一頓豐盛的年夜飯,到時候王爺會回來的吧?
於是每日都在研究菜譜。
春意也早早看出來了我的心思,還笑我年紀輕輕就得了相思病,整顆心都放在了王爺身上,我羞紅了臉也不肯承認,每天都紮在小廚房研究。
除夕這天,京城裡頭十分熱鬨,總能聽到外麵炮竹聲響,而王府裡卻有些冷清了。
管家說王爺一早便入宮了,我午後就進了廚房,一首忙到傍晚纔出來。
夜裡起了風,吹得簾帳呼呼作響,我等在桌前,等到飯菜都涼了,而王爺亥時纔回府。
明明是除夕,可王爺的臉色並不太好,我說把飯菜端下去重新熱一下再吃吧。
“不必了,冇人告訴過你逢年過節本王都要在宮裡過嗎?
往後你就自己吃”說完,他轉身回了文昌閣,拒絕的真是還不留情,忽覺今晚室內都這麼冷。
原來那晚的片刻溫情都隻是他對我的施捨,是我想多了,本以為經過那晚我們關係能親近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