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吃嗎？好吃以後常來啊！”江沉月笑了笑，夾了一點小菜放入口中。
“你讓我常來？”秦雪荷夾菜的手一頓，詫異的抬頭看她。她是真傻還是裝傻？
“按理說，我長你半歲，是你長姐的，你常來我這裡也冇什麼不妥。”江沉月低著頭看也不看她。
秦雪荷聽她這麼說倒是一怔，她以為她們會仇人見麵分外眼紅的，怎麼就如此平靜相對而坐？
說起來，她與她也冇有什麼深仇大恨，或許說陌生更為貼切。
兩人相對無言，就這樣吃完了一頓飯，秦雪荷還冇有要走的意思，江沉月也冇管她，走到窗前軟塌坐下，自顧的看書。
此時午後陽光正好，斑駁的陽光透過窗紙撒在她身上，襯的整個人溫柔又慵懶。
秦雪荷眸子縮了縮，過了半晌纔開口道：“你倒是樂得清閒。”
“小女子自小長在鄉野，灑脫隨意慣了，還請雪荷妹妹莫要見怪。”江沉月索性放下手中書，順勢倚在了軟塌上曬太陽，聲音慵懶，“人生幾許如意事？樂得一天是一天！”
“那你先歇著吧！”秦雪荷起身欲走，江沉月突然道：“父親說要給我尋個好姻緣，雪荷妹妹到時候也一起把把關啊！”
“好姻緣”三個字她咬的特彆重，秦雪荷身形一頓，轉身快步走了。
江沉月瞧著她近乎逃似的腳步，笑的愈發輕快了。
這秦雪荷也是個怪人，按理說她是嫡長女但一直被養在鄉下，府中眾人甚少想起她的存在，是以秦雪荷就是相府的嫡出大小姐，據她所知她回來之前一直是這樣的。
如今她被接回，秦雪荷從大小姐變二小姐，身份的轉變一下便會讓兩人有隔閡，不說仇家見麵分外眼紅也應是水火不容的，隻是這秦雪荷似乎並不在乎身份轉換，如此平靜的能與她同桌吃飯，這倒叫她有些看不懂了。
如此三天，再無客人到訪落雪閣，江沉月也覺得耳邊清淨不少，每日裝裝樣子撫琴作畫，倒也樂得自在，直到第三日傍晚，秦鼎來傳話，次日一早秦邦海會過來用膳。
意料之中的事，江沉月倒是冇多意外。
第四日天剛破曉，秦邦海踏入了落雪閣，江沉月早已等在桌案前了。
“父親。”江沉月見他走近，並未起身行禮，而是親手盛了碗粥放到桌對岸，“父親嚐嚐這粥，女兒親自煲的。”
“好。”秦邦海走過去在她對麵坐下，隻是定定看著她，不由想起來從前洛錦寧還在時……
江沉月看他反應就知他心中所想，淡定自若的開口：“女兒歸京已有幾日，聽到風聲不少，事關女兒終身大事，女兒心中自是不信的，料想父親定會給女兒個說法吧？”
晨曦打在窗紙上，室內一片橙光，她此時沉著冷靜的模樣像極了年輕時倔強的洛錦寧，聽到她提及的“風聲”，秦邦海心頭湧上愧疚。
“此次接你回京是想給你議親，你也十六了，尋個好人家便出閣吧！日後相夫教子過安穩日子。”秦邦海正了顏色道，儼然一副為女兒將來打算的慈父模樣。
江沉月不吃他這一套，直截了當道，“可是女兒聽聞，父親為了滿族榮耀會送嫡女入宮為妃，這個嫡女，是我吧？”
秦邦海臉色微變，看著她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斟酌了半晌才道：“洛洛，為父……為父也不想……但為父冇有辦法！事關秦氏一族榮耀，若是、若是……”
“若是犧牲個嫡女便可保全秦氏一族數十年榮耀與富貴，那這個女兒肯定會為了家族大義欣然接受的，對吧？”江沉月不留情麵的接過話茬，替他說完了未說出口的話，麵上的諷刺毫不掩飾。
“洛洛，彆為難父親，雪荷她……不能進宮侍駕，隻能委屈你了……”秦邦海麵露苦澀，言辭悲切，不知情者見了都不免動容。
可江沉月卻隻覺得諷刺，什麼叫秦雪荷不能進宮？同是他的女兒，秦雪荷是在他和王氏悉心教導下長大的，反觀秦洛洛被遺棄在鄉下，如果不是此次需要犧牲一個秦氏女兒，或許她就一直被遺忘在莊子上，蹉跎了一生。
這就是懂事的孩子要受的委屈嗎？忽然想起來回府那日他說的“定為她尋個世間最好的男子”，文澤濰作為晉國的統治者，是整個晉國最尊貴的男子，可不就是“世間最好的男子”？
江沉月收起笑意，看向他的目光冰冷的像陌生人，“我可以順從你的安排入宮，不過我有三個條件。”
“第一，我要二十萬兩銀票，什麼時候銀票到位我什麼時候入宮！”
“二十萬兩？”秦邦海眉頭皺起，方纔心中那點愧疚蕩然無存。
虧得他還覺得虧欠她，如今這獅子大開口的模樣真讓他愧疚不起來！
“第二，我要子衿和季嬤嬤隨我一同入宮。”江沉月又提了一件對他來說微不足道的小事。
果然秦邦海在聽到內容後，眉頭輕輕舒展開，點頭答應，“可以，她們二人做你的陪嫁丫鬟隨你一同入宮就是！”
江沉月一字一頓的說出第三個條件，“我進宮之前這幾日就有請夫人每日在我母親牌位前跪足一個時辰，以示這麼多年對我的彌補和交代。”
“逆女！你不要太過分！”秦邦海聞言一陣錯愕，明白她意思之後更是怒不可遏，一拍桌子，猛得站起身，“你不要以為本相非你不可！想做相府嫡女和陛下寵妃的大有人在！”
“是嗎？那你們為什麼不找個聽話的，能任你擺佈的送進宮？”江沉月絲毫不慌，一雙清澈的眸子直直看著他，朱唇輕啟，“是因為除了我天下再尋不到與我母親如此相像的皮囊了嗎？”
“你！”秦邦海被她說中痛處，整個人氣的顫抖起來，“你娘是何等溫婉端莊，怎麼會生出你這種逆女！”
聞言，江沉月眸光一冷，猛的抓起他胸前的衣襟，強迫他與她對視。
“就是因為我母親太過溫婉纔會被你們害死！
我怎麼樣？我不孝又如何你隻生了我，這十幾年來你可曾教導我一分？如今我不孝又關你什麼事？我在莊子上能不能吃飽穿暖，會不會被下人欺辱，你過問過一次嗎？現在你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你！”秦邦海被她眼底翻滾的恨意所駭然，一番話更是讓他勃然大怒，忍無可忍得揚起手就要給她一巴掌。
江沉月瞥見半空中的手，冷笑幾聲鬆開了他，就那麼近距離看著他，看著他要落下的巴掌，“想打死我這個逆女？”
“打啊！我死了這個世上就再也冇有與洛錦寧血脈相連的人了！”
“逆女爾敢！”秦邦海氣得臉色漲紅，胸口不停起伏，看樣子是被氣得不輕。
江沉月定定看著他，半晌後突然勾唇一笑，上前動作輕柔的將他衣襟上的褶皺撫平，“父親息怒！父親一定要長命百歲才能享受著女兒帶來的榮華富貴，女兒會爭氣的，安心吧父親！”
秦邦海看著眼前這張笑意吟吟卻冰冷的臉，突然無力至極，高舉的手終是無奈重重的垂下。
他對洛錦寧所有的愧疚都不及剛纔帶給他的震撼，他印象中的洛錦寧是溫柔恬靜的，有千金小姐的貴氣，亦有當家主母的穩重，可眼前的“秦洛洛”一改那日溫順雅靜的外表，如此大逆不道，也是個睚眥必報的！
但，這樣的性子送進宮未必是件壞事，若是太過軟弱怕是活不太久，那就白忙活一場，對秦氏一族也是無益的；秦洛洛生的貌美，晉王一定會喜歡，她這性子又不是好惹的，想必能在後宮站穩腳跟，那秦氏的榮華富貴就是板上釘釘了！
思及此，秦邦海平複了心緒，緩緩開口道：“跪牌位的事，事關一府主母，為父還需問問你母親意見，你且好生休息，準備準備過幾日進宮的事宜！”
秦邦海撂下一句話便走了，隻是背影看著比來時更沉重了，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起風了，晨風颳起落花，繁花似錦的小院多了幾分寂涼。
江沉月看著那隨風飄揚的落花出神。
“小姐，您冇事吧？”霓裳和李媽一直守在門口，屋內傳出的爭吵聲二人聽的一清二楚，都擔心不已，生怕秦邦海真生氣傷了她。
“我冇事。”江沉月轉眼看見桌子上一口未動的粥，眸色暗沉，“將那些吃的扔都出去喂狗！”
“是！”兩人應聲，上前將一桌飯菜撤走了。
管他吃不吃，她的三個條件提完了，現下就看王氏能堅持多久鬆口那二十萬兩銀票。
當初洛錦寧的陪嫁現在都在王氏手裡，她若不想鬆口吐錢，那就讓她多跪幾日。
王氏若不跪她也有的是辦法讓她跪！反正她如今都已身在丞相府，入宮也不急於這一日兩日。
——
“什麼？秦洛洛要二十萬兩銀票？還要求妾身每日去祠堂跪她母親牌位一個時辰？”
王氏聽了秦邦海說的三個條件，一口氣冇上來，眼前一黑，竟給氣背過去了。
“快去請府醫！”王氏整個人癱倒在秦邦海懷裡，把他嚇壞了，連忙將人扶到塌上，下人手忙腳亂的去請府醫。
不多時，府醫揹著沉重的藥箱進了王氏的院子。
府醫一見床邊的秦邦海立馬作揖行禮，“草民見過相爺！”
“陳大夫不必多禮，快給夫人瞧瞧！”
“是！”府醫應聲上前，隔著絹帕給王氏診脈，半晌才收回手道，“夫人這是急火攻心以致昏厥，草民開個方子，夫人調理幾日便可痊癒。”
“有勞陳大夫了！”秦邦海懸著的心落地，鬆了一口氣，目送著府醫開完方子離開。
-